真的没丧失德吗？自己真的只是疏忽所致吗？

景立贞这才笑着站起来：“有急事？好，那咱们到隔房间里谈吧。大伙儿坐着聊，我和老曹说事，就过来。”

这比踏澡堂更难受。澡堂里没有那么多冷蔑的目光，只有雾般的蒸气，你可以慢慢退来。在门外一，凉一凉，然后再慢慢地试探着踏去。

走了两步，左右看了看，好像是找不着空位，其实他是不便于在这儿谈。

不要惶，往回想想。

曹玉林，你怎么了？你不要脑麻木、神思混呀。你怎么又恍恍惚惚的？前又一片迷雾似的？恍惚什么，糊什么，张的？

到了景立贞家，首先要自然，一定不要煞有介事。来什么？就是好长时间没来了，该来看看了嘛。他应该显得随便地笑笑，他想象着自己将要在景立贞面前的表演，脸上不知不觉地了已临其境的预演的笑容。就是来串串门，顺便呢，噢（自己又该一笑），谈件你老景关心的事啊。什么事？你托过我的嘛，不是公事——那在办公室就找你了——是私事。想起来了吧？你不是说过让我注意着，有合适的姑娘给晓鹰介绍一下吗？我一直记着呢，现在有目标了…要说说笑笑地谈，千万不要结领导的意思，完全像同事间相互帮忙那样坦坦然然嘛。总之是谈平平常常的好事情，景立贞会有谈兴的。然后，再通过适当的过渡话题——这一他已想好了五六个——转到自己真正要说的事情上，要显得是自然而然谈起的，今天原本没这打算。最好话慢慢往那儿靠近，让景立贞提起这个话题来。

现在已经离开客厅了，你还什么？这是和景立贞面对面在另一个房间里坐下了。很雅致的房间，有大写字台，大书柜，有明晃晃的大玻璃窗，窗外的塔式起重机背衬着蓝天一动不动，有沙发，还有大衣架。上面挂着几件衣服——这是最让你到亲切的，那上面每一件衣服都垂得那么随便自然，还有地下的一双黑绒布拖鞋，所有这些，都让你到一家生活的松弛。这是星期天，隔人家的电视正在播放足球赛实况，是在景立贞家中，不是在她的局党委副书记办公室，谈话会容易一些，随便一些。景立贞脸上的笑容不是很亲吗？你可别张啊。你怎么刚坐下膝盖就打抖啊。放松一，脚跟落实一，不要踮着，两手住膝盖，心不要它。你张什么，你不是早已想好了和景立贞谈话的方法了吗？怎么开始，怎么过渡，怎么主题，不都是想了又想，打了几遍腹稿吗？

无轨电车上真挤，前后左右都是扛来扛去的肩膀，烘烘的脸，举起的胳膊，拱来拱去的，他本站不稳，他也不用站稳，他在人群的夹挤中随其拥动，不会倒，四面都是人墙，各方向的正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相抵消。这儿的人群不让他窘促，都不知他的事情。车哼呀哼地慢慢开，他不嫌慢，他要抓时间再想想。

刚才客厅里人多，景立贞当着众人的面问你有什么事，你是一下懵了，惶了。客厅里烟气腾腾，一双双睛好像都注视着你，你脸烧了，额汗了，你觉得无地自容，你觉得众人的目光里都着冷冷的轻蔑，你觉得人们都在接耳地议论你。你这些天一直这样觉，只要踏办公室，踏会场，踏一切有熟人的地方，你抬不起来，你没脸见人，你像一个血压患者，一下踏蒸气腾腾的澡堂，的蒸气一下淹没了你，你到心加速，到，到呼困难，不过气来。

女儿撅着嘴不满地瞟了他一，默默看着桌上的几何书和复习提纲，等着他。“噢，咱们接着来这题，刚才讲到哪儿了？”女儿面临考中，他帮着复习功课。只有这样一个女儿，妻病逝了，女儿成了他的命。“不是还没讲嘛，你一都不关心我。”女儿嘟囔着。“爸爸哪能不关心你啊，爸爸最

怎么了，脸烧什么，自己这么想不德了？人是要讲原则，可说话总要讲方式吧？自己是犯了错误，可那是疏忽、考虑不周。自己并没有丧失德。

“爸爸，你怎么又走神了？”女儿的话在耳边响着。他从恍惚中醒悟过来。星期天的窗一片光，女儿的睛闪亮亮地观察着他。他抱歉地笑笑：“爸爸想事了，来，咱们接着往下复习吧。”

女儿那默默无言的目光，穿透他心的目光。…

你一路上不是还反复温习准备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