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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全家的聚会散了,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。
李海山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着,时时站住,叉着腰看看窗外暗黑的院子。
快半夜了。整个北京城的灯火大概都稀落了,天空中那zhong被灯火映照的灰白微亮被冥冥shen碧的黑暗淹没了。能看见对面院角屋檐上一块三角形的夜空中有几颗青亮的星,还有一颗暗红的星。青亮的星,是正在以几亿度以上高温燃烧的年轻的恒星吧。它们在夜空中耀yan地闪烁着,自信而又骄傲。暗红的星,大概是已经燃到后期的恒星了,进入老年了,衰落了,只剩下几百万度的温度了。它在夜空中显得孤寂朦胧。闪烁着青光的几颗恒星竞相辉映着,各自夺取着它们照耀的空间,它们似乎并不理会那颗年老的恒星,它们的青光在相争中rong成一片。暗红的老星在这片弥漫的青光后面孤零零的,它终有一天会熄灭的。
李海山垂下yan帘,微微叹了口气。他gan到孤独。
子女们房间的灯窗把一方一方的光亮投she1在院子里。他们也都没睡。他心中很有一zhong想和子女们亲近的愿望。可是,他们中间似乎总隔着什么。这或许是自己的脾气造成的吧?他对子女从来都保持着威严的距离gan。或许,是子女们对和他谈话不gan兴趣吧?他们并不关心他在想什么。这是他住在这个有儿有女的院子里却仍然觉得孤寂的又一个原因吧?老年人需要子女们的礼貌,但最需要的却不是礼貌。
他又踱起来了。
“爸爸,我可以进来吗?”门帘外李向南的声音。
“进来吧。”李海山站住了。
“爸爸,我看见您还没睡。”李向南走进来。
“年纪大了,觉少了。你坐吧。”李海山的声音苍老而疲惫。他很想让儿子坐一会儿。
“我不坐了,我这儿有个稿子,想送给您看看。”李向南说。
李海山顺手从写字台上拿起老hua镜dai上,看了稿子的封pi一yan:“《古老而贫困的土地的灵魂》,”他慢慢念了一下标题,抬起yan“写谁的?”
“爸爸,您还记得我去古陵前,您jiao代给我的一件事吗?”
“我让你帮我找一个人,赵小闷。他四十多年前救过我。”
“这篇稿子中写的闷大爷就是他。”
“他还在?”
“他已经死了。”李向南说。
“因为什么,病吗?”
“不是。闷大爷几十年来一直在凤凰岭zhong树,最近在一次哄砍森林的混luan中,为了阻拦闹事的人,摔死在石tou上了。爸爸,您看了以后就知dao了。”
李海山把稿子往写字台里面推了推,摘下老hua镜放在稿子上面:“那我仔细看看。”他在屋里神情恍惚地慢慢踱起来。
“爸爸,您早点休息吧。”李向南轻声说dao。
“不不,我还不睡,你坐会儿吧。”李海山招呼儿子和他隔着茶几在沙发上坐下。“chou烟吧。”李海山chouchu一支香烟递给儿子。
李向南连忙接过来。父亲从来没有对他让过烟,他有点诚惶诚恐。
夜很shen,也很静,父子相对而坐。李向南看到父亲鬓角明显增多的白发。房间里笼罩上一zhongshen沉安谧的气氛。
院子里传来向东开关屋门的声音,听见他站在台阶上对着院子刷牙,很响地漱着口。
“向东明天一早要和同学们去爬香山。”李海山打破沉静“你去吗?”
“我不去。”
“爸爸的脾气太大了吧?”李海山温和地问。
“您一贯就是这个xing格。”
“不。”李海山微微摇了摇tou“文min说得对,我最近的脾气是有点不好。”
“可能是您累了。”
“不是。我最近看到一本杂志,上面有句话:‘脾气暴躁,是shenti失去健康、心理失去自信的表现。’这句话有dao理。”李海山gan叹dao。
“什么dao理都是相对的。”
“不,老年人常常不理解年轻人,年轻人也不一定理解老年人。”李海山慢慢站起来,在屋里缓缓走了两步,在窗前站住了。
“爸爸,我理解您。”李向南望着父亲的背影说dao。
“你理解什么?”
“您有点寂寞。”
李海山微微抖动一下。
“爸爸。”
“太晚了,你刚下火车,我还要看你拿来的这篇稿子,你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