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溶解度很高的液体,把每个人灵魂中浓缩压抑的苦闷溶解了出来。
身材魁梧的刘尧坐在那儿依然皱着眉,带着他那种总是很生气的神情吃喝着,黑框眼镜后面闪动着愤慨的目光。郑重驼着背缩着脖,蠕动着快掉光牙齿的瘪嘴,一边自顾自吃喝,一边自顾自叨唠个不停。华茵的话又多又快,满桌是她频率很高的声音和给客人斟酒布菜的动作。周昌石喝干一杯酒,就砰地一蹾酒杯,唉地叹一口气,愤愤然骂句娘。除了江啸保持着平和外,就是曹力夫还能不变常态。
“老周,”曹力夫看着这位机床厂的党委副书记“牢骚太盛防肠断。退下来不是坏事嘛,还怕没你干的事?”
“干什么?打麻将,看着四壁发呆?两个月就把头发白光了。”周昌石又是一仰脖干了杯,砰然放下酒杯。
“可以看看书写写字,搞点回忆录嘛。”江啸温和地笑道。
“那是你这号理论家的事。我嘛,只有喝酒,等死。”周昌石两眼通红,又拿过酒瓶倒上酒。他干了一辈子政工,除了政工还会干什么?这一生的历史使命完了。
“这个老周,就知道发牢骚。”刘尧不满地横瞥了周昌石一眼,用他那永远像是教训人的口吻说道。
“什么叫发牢骚?你也干不了两年了,轮到你也是一样。”周昌石说。
“啧,你这个老周,说什么呢。不等我把话说完?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?”刘尧放下酒杯,用他那很重的山西口音非常不快地教训道。
周昌石喝了几口闷酒。
刘尧凝冻着他不快的目光又停了一会儿,然后才放松表情缓缓回过目光来,用一种很权威的口气说:“告你们一个消息,关于干部退休,大概不会像现在说的这样搞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华茵问道。
“你们都不知道?”刘尧又带出了那种教训人的口吻“听说中央有位大人物讲话了。”他目光严厉地扫视着众人“要是对老干部搞一刀切,他就要辞职。”
“谁讲的?”
“你们看。”刘尧用筷子在半空中写了一个字。
“他,说话了,消息可靠吗?”人们为之一振。
“应该可靠吧。”
“像他的话,这就好了。”郑重瘪着嘴说道。
“这太好了。”华茵转眼看看丈夫“这完全可能吧?”
江啸像大人看小孩耍闹一样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。不符合事实的谣传都是这样被愿望制造出来的。
“这话说得太及时了,太得人心了。老干部总还有点用。”周昌石两眼都湿了,哗啦啦拉开椅子站起来“来来,咱们连干三杯。我用这个大杯。都来汾酒,不要竹叶青。来,站起来,干。”
人们都站起来,乒乒乓乓一阵碰杯。再斟,再碰杯…
江啸平和地看着众人,满桌只有他一人清醒。周昌石是醉得失态了。郑重像个半导体收音机,一直叨叨唠唠地响着。刘尧端着架子坐在那儿,好像了不起,其实也有点说话没准了。华茵也喝多了,兴奋过度,不断地抢话,太失身份,简直让他看不下去。曹力夫…他的目光与对面曹力夫的目光相遇了。曹力夫虽然一直在连说带笑地喝着酒,眼里却闪出一丝打量他的目光。那目光稍纵即逝,却有着穿透力。江啸感觉到了,笑着把酒杯豪爽地伸过去,与曹力夫相碰:“来,老曹,你是海量,咱俩再干一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