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打算让他一手？他对这事可兴趣的。”

“在术馆门碰上的。”鲁鸿呵呵一笑，不当回事地说。

“那是你老爹被打倒了，你倒想革命呢。”鲁鸿揶揄。

鲁鸿借着酒劲儿，指着顾晓鹰嗓门地连笑带骂开了：“顾晓鹰，你他妈的今天不给立桥赔礼歉？‘文化大革命’，你领着一帮人抄他家，里外砸了个光，就差没掘地三尺了。你他妈的就没歉意？真他妈的不是东西。”

“抄立桥家不是我的主意，他们要去，我怎么也驾驭不住他们。”顾晓鹰略有些尴尬地解释“来，立桥，”他嘻嘻地笑着，举起酒杯“我敬你一杯，当面赔礼歉。”

酒对年轻人的大脑更有蒸发理智的速效。

…妹妹的小手抓着他，他和她都觳觫着。他没有力量保护妹妹。那边父亲瑟缩得更厉害。他到父亲可怜。带在父亲上掠过，很响的劈啪声，听见顾晓鹰恶狠狠的讯问声，父亲的嘴角血了，下去，倒在墙…

，不能忙帮完了，就被他甩了。这样才能长久控制他。有一个原则要记住：可以给他帮忙，却绝不把任何社会关系、上层联系给他。他利用领着鲁鸿上厕所的机会，三言两语孤立了顾晓鹰：“你怎么把顾晓鹰也拉来了？”

“算了，早过去的事了。”立桥垂着说，同时，胳膊却有些发沉的觉，现了对过去的“记忆”

一切都在老朋友的友谊中行着。那么多理智的算计，那么多事先的策划，那么多相互戒意，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。酒蒸熏着每个人的理智，使原来分野很明确的逻辑、界限、框框都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。智慧的较量在，但多数人的理智在说笑中逐渐模糊，只有少数人的理智愈发清醒，清醒者便把握一切。

江啸一边殷勤地敬酒劝菜一边说：“不要怕人家说我们‘左’。列主义者总要承认事实嘛。社会风气问题，年轻人的教育问题，党风问题，自由化问题，矛盾很多嘛。嗳，吃菜，不要停筷呀。华茵，给老周再倒上酒。至于讲到一些更的矛盾，工农矛盾啊，脑矛盾啊，都在激化。这些情况，当然也没什么了不起。”

“不不。生意上的事咱俩单独谈。我这个人别的事虎，生意可不敢虎。”

“我职员，不红也不黑。想当造反派，就是当不上。后来想反革命了，又没那么大胆，大不了是在底下传传小消息。不过，老正经受罪在后呢。队以后那十来年，你们谁也没我受的罪大。”鲁鸿说着，一喝了酒，夹起一片烤

“鲁鸿，你‘文化大革命’倒是啥事也没有：既没犯错误，也没受啥罪。”江岩松笑。他很冷静地把握着话题，说顾晓鹰说多了，就可能引向他。

“我后来很快就退‘文化大革命’了，觉得越搞越不对了。”顾晓鹰说。

“怎么没什么了不起？快不成系了。”周昌石一仰脖喝酒，砰地放下酒杯，脸涨得通红。他惯于把“统”说成“系”

“当然该引起重视。老刘，你搞的就是意识形态，老曹，你是搞报纸的，掌握动态更丰富。我看，你们的想法是积极的，正确的。可以多搞些‘动态’、‘内参’之类的东西。多罗列事实，有了事实不愁得不正确的结论。啊？这个国家，要靠咱们大家关心嘛。来，这一杯…”江啸继续说着。

大盘的油焖大虾，大盘的烧螃蟹（江啸刚从北河带回来的），都艳红香，大盘的片成薄片的烤鸭（儿的同学鲁鸿带来两只烤鸭），酱红鲜，还有大盘的烧海参，大盘的松，火，糖拌西红柿，橘罐…亮晶晶的汾酒，绿茵茵的竹叶青，斟酒，举杯，说笑…酒席使最严肃冷峻场面也变得随和洽起来。

…他领着人呼啦啦冲大杂院，冲立桥的家。立桥填的成分是小业主。什么是小业主，还不是资本家？抄家就能证明一切。立桥的家又窄又小，两间又黑又暗的小平房，没什么正经家，就是两台纫机——立桥的父亲是裁。他们几十个人气汹汹挤在屋里，简直转不开。立桥低着站在门边，贴着他的小妹妹惊惧地抓着哥哥的胳膊。顾晓鹰扭指着贴墙而立的立桥的父亲：“你都埋藏着什么？代。”翻箱倒柜开始了…

桌上一布开菜肴，一围着坐下，气氛就发生变化。说啊，笑啊，请啊，哄啊，你我他她，相互指着，脚玻璃杯碰得丁当一片响，红的绿的在前晃动闪亮，卷着鸭虾蟹、瓜果菜蔬、鲜香甜辣一起下了肚，满嘴汪油，满嘴是话。这啦，那啦，各理智算计，都暂且往后退了退。老同学相遇，被酒一，都忆说起往昔来了。